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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求学岁月 难忘附中往事 ——寻访国立桂林师范学院附中学生欧阳媚

  • 2024/11/26 | 作者:杨瑜 、王董 | 17次浏览 | 分类:党委宣传部/新闻中心 |

    4月27日,口述校史团队在西安寻访曾孝威教授时,老先生提到当年在附中时有两位女同学,一个叫谭德俐,在广州;一个叫欧阳媚,在北京,前几年有过联络,据说都还健在,让我们也去采访,兴许会有收获。大家激动不已,线索像滚雪球一样不断涌现,史料也会愈加丰富。

       时不等人,只争朝夕。采访结束一回到桂林,赵铁副书记当即布署下一阶段工作。一直和曾老联系的王董副部长通过曾孝威女儿得到了两位老人家的电话,谭德俐的电话始终没有打通,欣喜的是欧阳媚的电话顺利接通。她现居住北京,今年90岁,经历过两次大的手术,恢复较好,但现在听力有些差,电话就给到了她的老伴——一位姓顾的老先生。等我说清了来由,两位老人家都很热地欢迎我们去家里面,高兴、期盼的心情似乎能从电话那头冒出来。

       等工作稍有空隙,口述校史团队一行4人便在5月13日出发,赶往北京。14日一早,我们便到了欧阳媚老人家中,93岁的顾老先生专门到楼下来接我们坐电梯上楼。

       欧阳媚老人家看到从家乡来的我们,非常热情,又是给我们拿水,又是让我们坐,似乎是多年未见的朋友,没有距离感。而我第一眼见到这位高龄校友,看到她历经沧桑后的慈眉善目的神情,也倍感亲切,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老人,也许我外婆,我奶奶,有着同样的慈祥。

       团队的王董副部长和董晓艳老师开始架设装备,摄影机、照相机、录音笔、补光灯、耳麦,专业娴熟,轻车熟路。在这个空当,赵铁副书记拿着专程带来的学校的风光照,给老人家介绍起学校目前的现状。当看到王城校区独秀峰、承运殿、国学堂等照片时,老人家眼里闪现出特别的光亮。我们还赠送了校徽给这位特别的校友,老人家十分高兴。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的采访也正式开始,老人家拿出提前准备的稿纸,娟秀的文字和温和的声音,悄然间把我们的思绪带回到了80年前。


 桂林疏散,在逃难中艰难求学

       欧阳媚出生于1934年9月18日,小时居住在桂林市建干路。1944年因日军逼近,桂林疏散,未满10岁的她还没有考入附中,父亲和母亲都在桂林师院工作。父亲欧阳明在校长办公室做秘书,母亲罗素筠在桂林师院附中教务处工作,欧阳媚便在附近的扶轮小学读书。

       1944年6月,师院和附中因战事紧张撤往柳州,年幼的欧阳媚跟随父母同行,在柳州等待局势好转回桂林,不曾想形势愈发严峻,只能继续往贵州边上更安全的地方转移。在她印象中,学校会抓紧一切机会让学生学习,每个学生发一个小马扎,一块小木板,在露天一坐,就可以随时上课,师资不足就由高中同学教初中同学。

       师院的师生从三江的丹洲出发,为躲避日军,走山路虽更加偏僻,但也是更加安全的路线,没有交通工具需要步行。除了随身衣被,其余行李都要扔掉,欧阳媚年纪小,母亲就把被子卷成长条让她斜背在身上跟着大人走。欧阳媚笑言第一天觉得很新鲜,蹦蹦跳跳不觉得累,睡了一晚第二天就累得起不来了,但还是咬牙坚持走下去。沿途都有打前站的哥哥姐姐帮忙照应,他们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要负责做饭、烧水、找住处,非常辛苦,这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后来,在贵州剑河县得到了一个休整。当时的剑河县县长想把师院留下来办学,但考虑到更好的办学和招生等诸多因素,学校婉言谢绝。为感谢剑河人民的接纳,学校专门在当地组织了一次元旦联欢演出,同学们撰写诗词、歌曲,激励鼓舞剑河人民,积极宣传抗日。“剑河之水浪腾翻,剑河之人多好汉,洋枪土炮大刀片,保我乡土保家园”,一个节目里的这几句激昂高亢的歌词,时隔多年仍深深烙印在欧阳媚心中,演出十分成功,在当地百姓中引起热烈反响。

       经过艰难长途跋涉,师生终于到了贵州平越。在唐山铁道学院旧址开学复课,附中因人数少,就和平越中学合并上课,欧阳媚和她的同伴穆立立、谭得俐就到初一班旁听。等抗战胜利师院附中迁回桂林王城,欧阳媚考入初八班正式成为了附中学生。

 南宁记忆,在烽火中磨砺成长

       1947年师院迁往南宁后,欧阳媚在高中高八班同学秦润青的关心下,加入了“呼唤社”,这是党组织领导下的进步团体。通过它团结同学,教育同学,提高思想觉悟,为党组织的发展工作作准备。进入呼唤社后欧阳媚阅读了许多进步小说,还有一些社会科学的入门书籍,如社会发展史、大众哲学等,有时还可看到新华日报,所在班级也开展读书互助活动。除了文化学习互助以外,还时常交流对当时形势的看法等等。同学关系融洽,对许多事的看法比较一致,行动很齐心。在呼唤社经历了两年多的锻炼后,1949年2月经秦润清介绍欧阳媚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从此便有了一个坚定的信念,一个明确的目标。

       在《广西师范大学史1932-2002》一书中第三章“学校改名为国立南宁师范学院”第二节“迎接解放”中提到:随着民主运动的节节胜利,人民解放军总反攻的序幕拉开,师院的一批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学生,在地下党支部的领导下,为迎接解放进行护校运动以及开展其它配合解放军解放桂林的工作,值得一提的是师院附中的谢德璋,她组织欧阳媚、何善求、陈为燕等几位女同学,在她租住的凌铁村小屋里,秘密进行绣制五星红旗迎接解放大军进城的工作,没钱买布就设法把国民党的国旗拆开,剪裁使用,并按组织交给的图样缝绣,绣好后秘密收藏着,待大军入城时使用。


 同学少年,在岁月中难忘的名字(梁建、谢德璋)

       在欧阳媚的讲述中,提到了当年很多的同学和学长,包括穆立立、谭得俐、秦润清、王缉国、李必训、陈为燕、卢任生等,每个人都鲜活生动,充满故事。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都愿意挺身而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梁建和谢德璋这对夫妻。

       梁建是南宁城工委的负责人,他的夫人谢德璋,则是呼唤社(呼唤社由附中学生成立,命名寓意困难当头,要唤醒民众,发出呼声,唤起广大青年一齐来救亡)的发起人。欧阳媚印象中的梁建,隐蔽工作做得很好,他是理化系的学生,在学校名叫梁任宽,典型的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我们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死蛇”,蛇就是爬行动物,而且还是死的,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们跟他接触这么久,始终看不出来他是个进步学生。谢德璋跟他谈恋爱,很多人不解,但实际上他的隐蔽工作做得特别好,暗中观察,暗中调度,和谢德璋密切配合,切实担负起南宁城工委的艰巨任务,为党组织做了大量革命工作。

       梁建淡泊名利,解放时就已经是工委书记了,后来组织上问他愿意干什么,他说还想搞教育,就分配到武汉长江水利学校当党委书记,职位相比之前不算高,在那里过着平淡的生活。在欧阳媚心里,一直觉得他们夫妇是她非常重要的,难以忘怀的革命领路人。在第五期附中校友简讯小册子里面,梁健撰写《感谢您!母校》,谢德璋撰写《我和呼唤社》,两篇文章。字里行间,依稀能感受到两位革命者当年在师院时的峥嵘岁月,他们为新中国奋斗的历史,功成身退的高尚精神,不仅刻在欧阳媚记忆里,更值得我们这些后辈铭记。


 弦歌不辍,历史照进现实

       采访历经3个小时结束了,老人家似乎意犹未尽,还有好多话想要倾诉,但考虑她高龄又做过两次手术的身体状况,也不忍让她过度疲劳。她拿出一大摞资料,有手写稿、有老照片、还有一本画册和印制的十几本《附中校友简讯》,里面文字、图片极具价值,我们当场就想一一拍照。没想到,老人家主动提出可以给我们带回去,复印好再邮寄回来都可以。甚至说等她百年后,这些资料留在家中也没太大作用,可以捐献给我们。我眼睛有些湿润,这些资料她视若珍宝,时常会拿出来翻阅,但她又希望将来能给这些资料找到一个好去处,不至于流失在岁月的长河里。那些故事、那些经历、那些人,需要被记住。

       从北京回桂林的路上,我拿出一本附中校友简讯翻阅起来,读到里面一篇高八班秦永佑写的回忆文章《刻骨铭心母校情》,里面有一段这样的描述:“一个深秋的清晨,迎着萧瑟西风,我们上路了。师院和附中的教职员工和学生共约两百多人,走在山间小路上,却是很长的队列。走在前面的是师院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中间的老师队伍很有特色。如林砺儒教务长德高望重,总穿着一身洁净的西装,手柱一根拐杖;谭丕模教授等穿长袍;穆木天、彭慧教授的近视眼度数深,夫妻俩总是互相挽扶前行;汪士楷教授留着山羊小胡子;孟超老师烟斗不离手,不修边幅,一派名士气度;佘曼君老师依然上海淑女装扮不改,走山路还穿皮鞋。附中老师还有骆大辉、李文英、林乃溥、吴振亚、军训褚教官等。我时常怀念这些同生死共患难、带领我们脱离险境的师长们。附中的同学跟在老师后面走。背着自己的行李,走啊走,究竟走到哪一天,走到哪里,大家都不知道。但是,我们有一个共同信念,就是誓死不做亡国奴,不当顺民,要做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读到此处,我联想到在2022年校庆时出版,贺祖斌书记主编的那本《西迁记忆:广西师范大学抗战迁徙办学史迹(1944-1946)》里收录的曾作忠院长的文章《五年来的国立桂林师范学院》也有一段描述:“敌人来袭,长途奔逃,教师视学生如子弟,学生敬教师如父兄,鼓励扶掖,在饥寒交迫之时,未忘礼让,伤痛呻吟之际,倍加同情,友好之爱,随时可见。而讲习研究之风,虽在途次,犹孜孜不息,每到一处,即行开课,在丹洲,在平越,皆属如是。”

       我又想到在1944年,那个背上斜跨着被母亲卷成长条的被子,跌跌撞撞跟着大人跋涉在贵州山间的10岁女童欧阳媚;还有走在她前方,那些打前站的,也不过十几岁的哥哥姐姐们的身影,虽柔弱却又无比坚韧。

       三幅画面在1944年贵州山区的那个深秋交织起来,即便因岁月侵袭有些模糊,但依然如同一幅肃穆庄严的油画,直击我的内心。无论学者教授、抑或青年学子,还是弱冠少年,他们个个都挺直了脊梁没有弯腰。这些蹒跚在西南深山里的身影透过80年岁月显得愈发坚毅如铁,中华民族不可战胜的深层次原因也许正在于此。在抗日烽火中,他们和西南联合大学、浙江大学、同济大学、武汉大学、交通大学、西北联合大学的师生遥相呼应,为举步艰难的中国高等教育保存了珍贵的火种,延续了中华学脉,在迁徙中艰难办学的同时,还以高度的爱国主义热忱坚持开展抗日救亡,教育救国活动,共同谱写了一篇壮丽的西迁史诗,也是我们这些后辈们挖之不尽、取之不竭的精神宝藏。

       贺祖斌书记曾在《重走西迁之路赓续文化基因》中提到:“我们要牢记这段坎坷的西迁之路,以实际行动传承红色基因,赓续师范根脉,不负新时代,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接续奋斗,增强奋进的信心和决心,奋力谱写学校新发展阶段的新篇章。”

       唯如此,我们才真正理解并践行了西迁精神!


       访谈时间:2024年5月14日上午9:00

       访谈地点:北京欧阳媚居住小区家中

       受访人:欧阳媚

       采访人:赵铁、王董、董晓艳、杨瑜

       采访支持:曾孝威、何广寿、孟旭琼、陈康